原刊載於每週看戲俱樂部

訪談時間2009/3/13

記者/JOE

 
看了梲泰演出和作品很多次,交談倒是第一次,雖然先給他訪問大綱而且也有了官方回答,但看劇場的都知道,現場演出最精采也最無可取代。所以下列答案都是現場發揮,雖然不是逐字稿,但也差不多了。
此次訪談最主要目的,是由於8213今年幸運的得到了文建會的育成計畫補助,希望能有多一點的露出機會,讓更多人認識8213,了解8213的理念,更希望能和舞蹈界有更多交流,無論是評論、學生或觀眾,因為梲泰說他的觀眾好像是劇場界的朋友居多,他自答或許是他的作品不太跳舞吧。

以下便是訪談紀錄:

問:之前看過你的幾個作品,是以獨立編舞者的身分進行創作,那為什麼會想創團呢?

答:如果你想要編舞就是自己創團,因為這就是台灣的舞蹈生態。從小是舞者,念舞蹈班舞蹈系,然後進舞團,進舞團後或許有機會可以編編舞,如果只想編不想跳,就可以當獨立編舞者,可能是受舞團邀約,或是自己參加甄選,例如我就入圍了兩廳院的新點子舞展兩次(2001年和2008年)。但像今年2009年,只有一個甄選活動可以以個人名義參加──新人新視野,但它有限制,比如從學校畢業超過五年就不行了,如果不創團,那要怎麼編?履歷要投給誰?所以是為了要編舞才要做舞團。
可是好玩的是,有舞團就能編舞嗎?每天是編舞的時間多?還是舞團的工作多?因為你要寫企劃書、打預算表,將你的理念幻化成美麗的文字等等,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時間是在處理這些事情上,但是沒辦法,為了編舞就是要犧牲百分之七十的時間去做舞團的事。

問:所以你是那種不編舞會死的人?(會這樣問是因為曾聽林懷民老師說過,如果你不是不編舞會死的人,就趕快離開吧!)

答:會!但是我不認為我永遠都是不編會死。我以前是覺得我會一輩子做舞蹈的事,可是我從來就不認為不編舞會死。現在是不編舞會死,但我不認為舞蹈是我ㄧ輩子要做的。為什麼會這樣?因為每個人都有極限,如果我到了我的極限,我也不用再玩了,因為我喜歡創新、改革、實驗,如果我已經都做不出來了,或是無法顛覆自己、革自己的命,那我也不用做了。

問:舞團名稱8213是隨便組合的?

答:對。只要有人問為什麼這樣組合,我就達到我的目的了,我的作品也是這樣,東方、前衛、行為藝術、裝置藝術,所以它什麼都有,
沒有風格就是我們的風格,由觀眾自己來界定是什麼藝術。

問:對你而言,舞蹈劇場是什麼?

答:對我來說,它是一個綜合表演的演出形式,綜合表演就是什麼都加,只要達到能讓觀眾有感受,而不是一定要用跳舞來表現。會稱為8213肢體舞蹈劇場,是因為肢體劇場會被以為是戲劇團體,但我又不喜歡用舞蹈劇場,我不喜歡舞蹈這兩個字,因為它讓人覺得一定要跳舞,可是我們都不跳舞,所以名字就變這樣──8213肢體舞蹈劇場。運用「人」在舞台上,又可以加任何東西,就是舞蹈劇場。在我作品中你可以看到視覺藝術、行為藝術,也有音樂,舞者可以演戲、唱歌、說話,但就是沒有一件事──跳舞,因為我把跳舞改成其他事情,所以舞蹈劇場可以涵蓋這些。

問:對不起,我知道這很無聊,但在你的創團宗旨(於8213的官網)中有說到「開創舞蹈劇場新衝突」,那所謂的新衝突指的又是什麼?

答:新不是在作品內容,而是指在形式上。和不同藝術家合作的形式。跨界有兩種,一種是主體性跨界,一種是非主體性跨界。所謂的主體性跨界就是以舞蹈演出為主,以編舞家的思想為主,台灣舞蹈界大多屬於這類。而非主體性跨界則是像雲門的作品《風影》,蔡國強的作品已經卡到舞者,舞者已淪為元素之ㄧ,舞蹈不見了,便是一種新衝突,是一種開放性的,所以編舞者要有一定的容忍度和開放度,在與其他領域的藝術家溝通上要有一定的歷練才能達成,所以
新衝突來自導演、編劇、音樂、編舞等各界的溝通協調。

問:我曾看過你的作品《收驚》,是個元素簡單卻相當成熟的作品,能不能談談創作過程?

答:謝謝。當初在兩廳院徵選時,要每個人都跳上一段舞,我完全沒有跳,我做了田野調查的DVD,我去訪問了行天宮的効勞生(負責收驚的人)還有執事關於收驚的一些問題,再加上音樂的取材和試音色,我就這樣報告,然後老師問我那你要怎麼做,我說我不知道怎麼做,但我知道什麼不要做,我不要跳收驚,因為我跳不出來,他們也不會教我,因為那是經過神明挑選的,而且這也不是拿來表演用的,但我要抓到現在年輕人對於收驚的想法,和收驚對他們的衝擊。
我到行天宮觀察了一個禮拜,收驚的人男女老少都有,穿皮衣的,還有很多日本人,什麼人都有,你就覺得說:這些人真的都相信嗎?他們都去排隊,行天宮平均一週有上萬人次收驚的量,很可怕吶!這幾乎是全民運動啦!收驚在行天宮是免費的,所以我發覺到我們對於這個文化的認同很特別,我不是從二二八或白色恐怖時代來的人,但我從小父母看我哭鬧,騎車摔倒,就叫我去收驚,收完好像就OK了,好像是一種保障,可以保護你,這已經變成一種潛意識,長大無論變成宅男或是藝術家後,還是會這麼做,這個是很有趣的。

問:所以你現在還是會去收驚?

答:還是會去啊!很衰的時候我就會去啊!
我覺得台灣人有一種蠻勁,就是做啊!一種拼勁,台灣人的特性就是吃苦耐勞,耐操!所以台灣人有一種震動感,我在這個作品就一直震動,我們不定,好一點的說法是,我們有能量,但其實就是我們充滿不安,跟恐懼,在我們每個人心裡都這麼覺得。

問:為什麼這麼覺得?

答:舉例來看,我在法國,聽說他們五年作一個新作品,東弄過來西弄過去的,我,去年一年就做六個作品,包括3月與導演陳奕仁參加巴黎第八大學詩歌節,擔任40分鐘作品《通感》編舞;5月在巴黎製作演出《法國麵包》60分鐘;6月世紀當代委託編創《三明治》20分鐘;7月亞維儂Off藝術節演出《三氯乙烷法國版》50分鐘;8月兩廳院舞蹈煉金篇自編自跳《收驚》25分鐘;9月《無國界:我的天堂》70分鐘台灣巡演。我一點都不覺得驕傲啊!每天call技術人員、合作夥伴、舞者,每個人都接好幾個case,工作很多,錢賺很少,不這樣做我們沒辦法生存,這個現象在我上個作品,世紀當代舞團的《三明治》有提到,所謂三明治世代的壓力,每一個人都是三明治人,每個世代都有他的三明治處境,比如說大學生怕劈腿,結婚後是要在先生和公婆間找到平衡點,再擴大一點,五年級生被夾在四年級和六年級中間,也許這一切都和震動有關,也許可以藉由收驚得到解脫,可是,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,不會解脫,又還是回到震動。所以我抓到收驚的基本元素,有了這個元素,我怎麼編都對,再搭配音樂和影像。我為了要讓觀眾也進入收驚的那種狀態,我必須把自己的磁場加大,第一,專注是一定的,再來是如何把力量放出來,不是動作加大,把腿舉很高,而是有沒有真實性,你在表演時必須相信它是真的,那呈現出來就會如此。
我開始在轉的時候,眼尖的人會發現我在看地上,所以轉一下就頭昏了,我就是要頭昏,所以我上半身拉起來時,會有一種我不能控制的動作,好像會有痙孿的感覺,那個東西就是可以讓人家感覺到的,這個東西也可以帶到主題,就是台灣人喜歡努力,但很多的時候,都白費了,整年過完你回顧,忙了一整年,到底得到什麼,忙到沒時間享受生活,我自己就是這樣,這讓我覺得我們都是沒有方法的努力,這是我對自己的反省,包括我練舞,也是沒有方法的苦練,受傷了不敢說,繼續練,練到最後腳踝就廢了,這是真實經歷的感受,都在白努力。這是作品中不停旋轉的一種想法,是把收驚再擴大來看。

問:能不能談談你今年的新作?

答:
今年9月17-20在牯嶺街小劇場,作品是《電子》,簡單地說,就是酷、炫,自己覺得是不一樣的觀眾就來看,有可能會非常單調,關於孤寂,但最後會帶來一絲溫情。

問:對於舞團有什麼期望?

答:希望在風雨飄搖之中走到2010年,另外希望我們的作品可以往外走,到世界各地演出。

問:關於今年得到育成計畫補助對於舞團的實質意義為何?

答:能夠更完備的規劃年度演出,有專職的行政人員,我原本也許要花百分之七十的精力在行政,現在只要百分之五十,可以花更多心力在創作上、編舞上。以前是做熱情,現在也是,但可以更有保障,提供員工勞健保,再來是以前作品表演完就沒了,現在可以做記錄和保存。

問:所以公部門的補助對你而言?

答:我覺得非常重要。對於我們這樣從事前衛的小團隊可以得到文建會的補助,真的很感動很開心。

問:但這補助是一年一次還是長期的?

答:一年一次,下一年要全部重來,但至少還有一年,我覺得把現在做好,未來就會出現,因為公部門補助來源是納稅人的錢,我們不能說這錢就是我們的,沒有就沒有了,但我們就是盡力,對過去沒有後悔這兩個字,這也是我創作以來的基本態度。

問:所以在你的創作過程中,你一直覺得是?

答:沒有明天。

問:就是已經有這種心理準備了?

答:對。

問:不會有抱怨?

答:很多啊!現在35歲好很多了,反正就是認了,演一個作品,就是當最後一個作品去做,有可能沒有下一次,我這一次就做好一點,在這行業,如果我沒有想法,也不用再做了,錢多錢少都可以跳,重點是你有沒有那個心,和那個意念,意念沒了就死掉了。所以我很高興今年我還有很多想法,去年無國界(2008年作品《無國界:我的天堂》)做完,我都不知道要做什麼,總不能亂掰,不真實的東西觀眾也能感受到,我的作品都是由內在反映出來的。

 
 
延伸閱讀
8213官網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jo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